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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札記??237

                華山初冬景物記
       我曾經那般地懷想著江南的煙雨和園林。當夢想的謎底終于坦露時，我作為一個林業人，在一年四季里，總有機會親近關中的南屏秦嶺和北障橋山黃龍山余脈，30余年，印象最深的莫過于華山。

在這個初冬，我又走進華山峪，第一次和同事們一起沿峪道調查鳥類。
       峪道的花崗巖路石原先棱角已磨去，石與石之間縫隙很大很深，滄桑在目，但現在已被水泥填平。路是平了好走了，但已無唐詩宋詞的古韻。意外的是，我先邂逅了一只中華斑羚，它從路旁的喬灌叢中突然躥起，飛快地從樹下光滑的巖石上向山上逃離，我并沒有看到它的頭，只望見青灰色的一只動物猛地跳出來，趕緊讓同事們看，有20多年野生動物保護工作資歷的同事看到說是中華斑羚。我只強烈地記住它青灰色的毛皮，真的，這種顏色才和初冬的華山水乳交融，山是青灰色的，道袍也是青灰色的，它也是青灰色的。
       中華斑羚是國家二級重點保護野生動物。同事說，渭南秦嶺北麓的其他縣區也有分布，但他也是第一次遇到。中華斑羚一般數只或10多只一起活動，其活動范圍多不超過林線上限。冬季取食植物中，灌木占比最高。我們分析山上草木已經休眠枯干，山下還有生長著的食物，而且現在游人極少，它們才大膽地在山路旁覓食。

于是我們也開始用心觀察路兩側的坡面，希望再遇這機警高貴的中華斑羚。但清冷的山林里更多地傳來鳥的鳴叫聲，聽上去就在跟前樹上，我又得不時仰望路上的樹梢。

       當然，還是植物與人類更親密，它們靜默不動，在太陽透過山林的散射光下淑傲佇立。我也對植物更熟悉些，欣悅地看到了本應5-6月開花的杭子梢的紫花、花期6-11月的野菊的黃花，還有半山腰一棵櫟樹、路邊一棵山楊溫暖的燦烈的黃葉，之所以說溫暖，因為華山峰頂已有積雪覆蓋，遠遠的，可以望見南峰雪映青松，挺拔巍峨。

       而山谷澗水清冽淙淙，我們看到的第一只鳥兒大山雀就是在溪谷中的巖石和女貞樹間躥蹦，又遠又快，用手機拍照很難定格。

快到“第一關〞時，我終于拍到紅嘴藍雀在高大的樹上覓食嬉鬧。再穿過石門，在莎蘿坪，拍到一只大山雀，不過是背影。到藥王洞后，在路邊就可以看到未融化的雪，有一只橙翅噪鹛在灌藤間盤桓，目標也難以鎖定。我決定再向上走，我相信遇飛鳥只能邂逅，守候飛鳥不如去前方尋找。

山樹獸花水鳥雪，華山的初冬已經別樣旖旎。


       剛過混元石不久，我終于遇見了長久逗留的飛鳥。十多只領雀嘴鵯在山澗的一棵君遷子樹上叨食果實，而它們背后是奔瀉著泉水細瀑的陡峭山壁。那一樹黑果又招引來四五只紅嘴藍鵲，它們膽子挺大，有一只對我極其友善，吃了漿果，還撲棱棱飛下來，先站在巖石上，再跳到溪流里飲水，而溪水邊就是潔白的積雪，它們的紅喙藍翅白底淺褐色花尾，被雪映照得格外美麗醒目。

       在冬天最后的斜陽下，在同一棵君遷子樹上，葉已凋盡，黑果累累，領雀嘴鵯和紅嘴藍鵲在不同部位的樹梢上各自歡快地享用晚餐，互不攪擾。它們也都有領地的概念，但在這個冬天的黃昏，它們知道這些食物是大自然的賜予，屬于每一只飛鳥。


       在我與飛鳥相安無事，忘情地記錄它們的善良感恩的情懷時，手機上后面的同事發來清晰的橙翅噪鹛的照片，這只飛鳥的眼睛也是透明的友善的。
       已到返程時間，有兩伙年輕的孩子經過我，他們都對這些斑斕羽色的小鳥并不在意，談論著什么向山上繼續攀登。看著他們朝氣蓬勃的腳步，我也想起我33年前的酷夏，一個人打著手電筒在黑夜不知疲勞地獨自登山，到東峰去守候第二天的日出。那時我和他們一樣，只是向上走。而現在，因為關注了開花的植物、歌唱的小鳥，我又重新認識了華山——除奇險之外還有柔曼。
       峪道旁有一大塊石頭，前人書刻下“道險〞二字，后人用漆涂成綠色。是的，《荀子?修身》曰：“道阻且長，行則將至。行而不輟，未來可期。”穿越生命如同登山，我們也知道漫長坎坷，但都堅定地向前走。走著走著，等到能夠傾聽到鮮花盛開、能夠與飛鳥對望時，我們傷感地發現未來已經很少很薄了。
       但華山這些冬季開花的植物、同食一樹果的不同鳥類，這神奇的大自然告訴我：未來仍然很新鮮仍然有走著走著就能發現的美。

“始于悅目，奪目而歸于動心”。

大自然是沒有偏見的，它會給不同地域不同民族不同語言不同風俗的人們以共同但不相同的美感。 就像華山不可能讓我更具體細膩說出我遇見的山樹獸花水鳥雪是怎樣的美， 但這些景物確實給予了我情緒上的感染乃至感動。

       我們的祖先自古就尊重自然、呵護生態，天人合一、厚德載物、善待萬物、簡樸自然等等這些豐富的生態智慧，讓我們每個人都多多少少讀懂些大自然的“道〞，都大大小小擁有了自己心靈的家園，讓我們任何時候都對“未來可期”堅信不疑。譬如現在的我，領略不到江南園林的煙雨，卻讀懂了關中華山的冬鳥。